自由谈A雷火电竞I歌手的“灵魂发声”赖秀俞
有人说AI孙燕姿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。与其说这是一个评价,乃至一个结论,不如说这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:AI对艺术创作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?AI歌手是当代流行乐坛的毒药还是解药?AI孙燕姿唱了很多孙燕姿不曾唱过的歌,不仅迷恋孙燕姿声线的歌迷由此实现了愿望代偿,而且更让许多人发现,AI歌手具有强大的挖掘潜力以及可能性。AI孙燕姿似乎比孙燕姿本人更加万能,与此同时,它与孙燕姿的声线高度一致,孙燕姿独特的换气方式都能被机器算法精准模仿。并且,真实的歌手所不能发出的高音,AI歌手可以轻松完成;而歌手所能够创造的情感想像,AI歌手经过数据、算法、模型,未必不能完成。那么,这个世界还需要真实的歌手吗?
AI歌手的出现,显然指明了一个让人担忧的未来,那就是艺术可以“去人化”地生产了。和绘画、诗歌创作领域已被AI入侵一样,音乐领域也遭遇人工智能机器生产的伦理危机。当前大众讨论的焦点,大量集中于其中的知识产权问题。不过,版权恐非问题的核心。不仅仅歌手要面临失业的危机,真正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应该是,如果AI不仅仅能够模仿人的智能,还发展到可以模拟人类的情感与人性时,人类在艺术生产领域还有哪些努力的空间吗?毕竟,AI歌手连声音中的瑕疵都能覆製与生产。换言之,艺术生产中的那些意外或惊喜,可能不再仅仅是人类的独门手艺。
每每谈到艺术创作领域因技术的入侵而产生的危机感,我就会想到本雅明。在他那篇著名的作品《机械覆製时代的艺术作品》里,他多番强调艺术原作的重要性,“原作的即时即地性组成了它的原真性。对传统的构想依据这原真性,才使即时即地性时至今日作为完全的等同物流传。完全的原真性是技术当然不仅仅是技术——覆製所达不到的。原作在碰到通常被视为贋品的手工覆制品时,就获得了它全部的权威性,而碰到技术覆制品时就不是这样了。”艺术覆制品被本雅明视为贋品,而艺术覆制品的大量出现,让本雅明作为一个失落的欧洲知识分子深感挫败。本雅明认为,倘若覆製的技术被广泛推广,那么整个社会将会失去仪式的规制。沿着本雅明的思路,实际上,纵观当代艺术的运作逻辑,可以发现,悲观的本雅明到底是过于保守了。当代艺术市场的狂飙突进,不啻为后现代社会怪现象之一种。艺术的AI化,很可能是我们无法拒绝的未来。
香港“庙街歌王”尹光有一首歌《Dear Myself》,回顾一生的辉煌与暗淡,最后声明自己要将艺术生命“过继”给AI尹光。毕竟,相对于有尽的生命,AI尹光哪怕经年累月,它既不会老,也不会死,它所铭刻的是一个歌手最好的声线,储存的始终是他最好的时光。这首歌常常让我忍不住落泪,并非一个人回顾这一生,结论是“数一生的智慧与荒谬/所得所失怎说起/转转心情人又照旧”,而是这个歌手唱到最后,发现自己的声线折旧了,将“日日夜夜愿博你一笑”的使命过继给AI了。在悲凉中,我在这首歌里既看到了一种希望,同时也感到沮丧。这种希望在于,人生有尽,而技术的发展是广阔的海洋。在此,透过声音的“再生”,我们不难看到一种数字化生存的可能。我之所以感到沮丧,是因为我对AI所产生的所有天然负面想像,都源于自己作为人类的危机感。这种感受竟如此地自然而然,仅仅因为我是人类。作为一个曾经被西方批判理论重塑精神世界的人类,我发现自己原来很难超克人类中心主义思想。它竟如此顽固,难怪在我们的舆论世界中,对AI的负面想像遍地可见。人们一向强调,艺术必然需要人性的灌注,方具有真正的生命。以往,对于诸多AI歌手,大众的常见评价往往是美则美矣,没有灵魂。这里的灵魂,所指的就是真实鲜活的人性。没有灵魂的音乐,就是缺乏真正的生命的音乐。我们对AI歌手的评价,经常是“声音很逼真”。在此,到底何谓“逼真”,逼近何种“真”,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。我们似乎假设,唯有人类的声音才是“真”的,而机器的声音必然是假的。
这显然是因为,我们早已习惯在自己作为人类的经验世界里想像人工智能。作为人类,我们以“真”“假”作为标志,对人类和机器进行了价值判雷火电竞平台 雷火电竞断。实际上,机器有机器的生命,人类并不拥有生命的唯一定义权与阐释权。在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趋势图景中,机器的发展必然全面改造乃至超越人类的生产秩序。届时,将不是机器配合人类,而是人类配合机器。不仅仅是音乐领域,人将在所有的艺术创作领域或遭遇全方位的贬值。倘若这就是人工智能的未来,那么,人类目前源于经验世界的想像力是相当狂妄的。按照我们目前远远不够的想像力,我们总是为自己作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而感到自豪,但实际上,注定不能拥有自由意志的AI仅仅源于我们匮乏的想像。
也许,超克人类中心主义的起点就在于,有那么一天,我们意识到:和所有定义、所有形式的生命站在一起,有幸身处于同一个地球,同望满天星宿,才是人类生命走向旷野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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